1-1：小璃的孤獨

 

 

1-1：小璃的孤獨

 

清晨的山霧像一匹揉皺的絲綢，裹住這座名為「棲雲」的村莊。

 

十歲的小璃蜷縮在村口老槐樹的枝椏間，數著樹皮下螞蟻搬運晨露的軌跡。

 

她的指甲縫裡，還殘留著昨夜星空下把弄桑葚的汁液，腰間紅繩鈴鐺，隨著呼吸，輕輕搖曳，發出細碎聲響。

 

 「那孩子又在跟空氣說話了。」她聽見長輩們這麼說。

 

小璃的清晨，從指尖撫過祠堂覆滿青苔的石階裂紋開始。

 

石階縫隙裡，藏著她與妖靈對話的秘密——三顆磨得發亮的鵝卵石，排列成奇異的眼睛形狀。

 

每當守祠的阿公敲響晨鐘，她便對著石陣低語： 「今天，會有誰來看我呢？」這是她從《山靈譜》殘卷裡，學來的「喚靈陣」。

 

那本被蟲蛀得斑駁的古書藏在祠堂閣樓，書頁間夾著乾枯的石楠花瓣。

 

村裡的洗衣婦常看見她蹲在溪畔，對著水面倒影編織銀絲草草環。

 

倒影裡的小璃有雙清亮的眼睛，瞳孔深處閃著琥珀色光斑，像是封印著某種古老血脈。

 

她的指尖輕輕劃過水面，波紋漾開，模糊了自己的影像。

 

她盯著水中的自己，輕聲問： 「你也是孤單的嗎？」

 

那倒影的嘴角微微勾起，像是給出一個溫柔的回應。

 

而當婦人們走近時，她會突然將草環拋進溪流，看它們打著旋兒漂向霧氣瀰漫的下游。

 

 「又在跟水妖玩？」賣豆腐的張嬸總這麼調侃。

 

小璃不答，只是盯著草環消失的方向。

 

她聽得見水底砂礫摩擦的私語，看得見晨霧裡漂浮的磷火，但這些她沒法說出口。

 

正午的陽光穿過祠堂前曬穀場的竹篩，在地上烙出蜂巢狀的光斑。

 

柔軟的稻草堆慵懶地讓出一塊空地，小璃輕巧地拿著小圓椅，靜靜地坐在空地中央，任由指間的金黃穀粒自指間粒粒滑落。

 

她微微張開手掌，看陽光穿透指縫，在她眼中織出凝滯時間的網絡。

 

 「你們今天要往東邊飛嗎？」她對著空氣呢喃。

 

幾片榆錢忽然無風自動，盤旋著落在她肩上。

 

這是她與風靈的遊戲——當她說中風向，落果就會輕觸她的身上作為獎賞，春末夏初的榆錢口感最好，味道清香，略帶甜味。

 

她閉上眼，聽見四周的微小聲音交織成一個奇妙的樂章。

 

她能聽見不遠處庭院羊群咀嚼草根的節奏，能辨別天空裡每片雲朵移動的速度。

 

甚至風在搬運塵土與水波時的節奏，竟也與她的心跳同步，這微妙的感覺，彷彿每一次的感知都與她的心臟跳動產生共鳴。

 

牧羊少年阿牛路過時，總會故意將竹笛吹得刺耳。 「瘋丫頭，又再跟靈魂說話？」

 

小璃翻身，將臉埋入柔軟的稻草堆中，稻草的氣息溫暖而乾燥，她既不睜眼，也不回應。

 

阿牛的話語如同一顆石子，投入了她平靜的心湖，激起陣陣漣漪。

 

待腳步聲漸行漸遠，她才悄悄伸手，在身側小心摸索，取出那個親手縫製的小布囊。裡頭靜臥著她珍藏的銀線草，纖細的花瓣在微光中閃耀著銀色的細密紋路。

 

暮色染紅祠堂飛簷時，守祠人阿公會坐在銀杏樹下抽旱菸。

 

 「阿公，您見過真正的精靈嗎？」小璃蹲在他腳邊，用樹枝在地面畫連環的圓環螺旋。

 

老人吐出的菸圈與夕陽融為一體。 「精靈啊...只會出現在心比山泉還清的孩子面前。」

 

 「我的心夠清嗎？」她戳了戳自己單薄的胸口。

 

老人渾濁的眼底閃過異樣光芒。 「果然和她母親一樣......」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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